王威廉《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听一场充满人文思辨的太空歌剧
更新时间：2025-09-06 14:30 浏览量：3
王威廉是极具个人辨识度的青年作家，《听盐生长的声音》《倒立生活》《内脸》《魂器》等一系列小说集，体现出哲性思辨与深度现实相结合的艺术风格。近年来，王威廉有意识地进行科幻小说探索，其写作既不在原有纯文学的延长线，也不拘泥于既定的科幻写作路径，而有着对文学乃至文明发展的独到思考和独特呈现。《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是他在儿童科幻领域推出的精品力作，该作品因其对青少年主体面向未来的思想召唤、在宇宙视野中展开人文思辨、对纯文学性与科幻性独特融合而受到肯定，斩获第十二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王威廉著，花城出版社，2024年12月
《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是从少年视角展开的儿童科幻作品。小说从乔宇、李维、孙怡三个孩子在月球基地的童年生活开始，通过他们的视角展开叙事。这个设置在我看来可能基于这样的考虑：儿童那种纯然的天真和好奇能展开一个更纯粹的意义世界。小说中自然而然地带出许多科学知识，具有科学启蒙之效，但作者其意不仅在科普，更在追求兼具科学性和诗性的那种理想的心灵质地，这在儿童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小说安排乔宇、李维和孙怡分别探索物理学、生物学和人类文明史三个学科方向，暗示了作者对人类未来知识的多样性设计，尤其是文明史的书写，暗示了人文学在未来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三个少年终于成人，也各自为人类贡献了自身的知识及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在中国古典文化中，奔月一直是既浪漫又遥不可及的事情，小说以中国的首座月球基地为开篇，是非常符合中国文化想象的设定，一定会激发中国青少年想象和探索一种兼具科学、人文和生命意义感的人生。
《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既在宇宙尺度中展开科幻故事，又以极具思辨性的想象力理解宇宙内部的文明间性，并以之为镜像反观人类正在经历的文明转型和挑战，因此，既有科幻的宇宙视野，又具有直面时代的当代性。事实上，想象外星文明对地球人类文明的挑战，是自科幻文学诞生以来最重要的母题。不管其间加入多少高精尖的硬科技元素和复杂的叙事模型，科幻文学在想象地球与外星文明的关系时，总是不可避免地将外星文明与人类文明想象成一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关系：外星人通常作为具有超能力的入侵者打破人类社会秩序，带来人类末日的恐惧和危机，而人类则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和精诚合作的观念击退外星文明。但王威廉的《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却依据一种自省的文明共生理念，创造出一种共生的宇宙观。小说从人类在月球基地探测到外星文明威胁开始，引出了一套独特的宇宙及生命伦理思辨。小说中，生活于黑洞周围的暗生命和黑洞文明固然是一种比人类更高阶的物种和文明，但他们与人类之间并非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暗生命与人类原本属于不同但相关的“孪生宇宙”，暗生命穿越到人类所在的宇宙，并对人类进行观测乃至干涉，导致宇宙平衡法则被打破，他们自身也随之面临危机。后来，暗生命领悟到宇宙的平衡法则，反过来邀请乔宇成为他们的观测者，从而让宇宙恢复如初，他们也得以返回原来的宇宙中去。这种情节设定背后包含着独特的文明思辨：文明是共生而非互噬的关系；文明的危机未必来自于外来威胁，而常来自对文明有限性的无知，从而所产生的无所不能的幻觉。从更深层说，文明的建构也是在自我观测的基础之上的，我们远望宇宙、探究微观世界，都在改变和建构着新的文明。
《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插图
尤其有趣的是，小说借由已无肉身的暗生命对有肉身的人类乡愁式的回望，道出了肉身之于人类既是大限，也是大幸。这些生命思辨，都使《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迥然有别于既往具有宏大宇宙视野的科幻小说，而触及文明的危机和生命的伦理这样的人文问题。在这里，科幻展开了一种人文镜像，由之当代文明所面临的危机得以被观察、凝视和省思。当今时代，科技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规模改变着人类生活。对此，有人欢呼，有人悲叹。但人类真正要做的是科学和人文的比翼齐飞，在科技高歌猛进的时代，科幻的使命不仅是想象科技创造的可能世界，也是重建新人文、新文明观以及面对新科技催生的崭新现实。我明白，这种人文科幻正是王威廉所致力追求的。
《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对于纯文学与科幻文学的合流也有探索之功，这篇作品是人文科幻，也是纯文学科幻。21世纪以来，纯文学写作一方面承续着五四新文学以来的精神资源而被寄予厚望，另一方面在新的时代、思想和媒介条件下，也不断被反思。王威廉清楚地意识到，纯文学要转化前辈经验，一定不是循着前人脚印走下去。面对科幻文学的迅猛热潮，很多纯文学作家纷纷转向，但科幻文学同样是一条具有深厚传统和内在流向的道路。从两条既定道路走出新的路径，是王威廉从《野未来》以来的自觉探索。《火苗照亮宇宙：暗生命传奇》既有各类硬科幻所要求的密集科学元素，又始终贯穿着生命思辨和意义追问，体现出纯文学最根本的执着。期待王威廉在这条道路上能够继续探索下去，不断给我们带来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