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 海清:在话剧舞台上,做一个谦逊的求学者
更新时间:2025-11-25 19:51 浏览量:1
大多数观众熟知海清,是从《双面胶》《蜗居》开始的。而后的《小别离》《小欢喜》更是奠定了她在媳妇儿和妈妈这类角色上的驾轻就熟。这些年,海清的戏路拓宽了不少。她是《啊摇篮》中战争年代克服万难养育无数革命后代的保育院带头人“丑子冈”,是《红海行动》里坚毅勇敢的战地记者“夏楠”,也是在大山里帮助无数女学生接受教育、改变命运的校长“张桂梅”。如今,她成为了萨特存在主义戏剧《死无葬身之地》中唯一的女性角色“吕茜”。
11月14日至16日,话剧《死无葬身之地》在沪连演三天,并将在12月前往厦门和南京巡演。作为剧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海清接棒老一辈艺术家,成为该剧第四版的革命者“吕茜”。在上海演出的时间里,她就住在离剧场只隔一条马路的酒店,可以保证每天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多走几遍台。
演出全部结束后的17日,记者在酒店客房见到海清的时候,她的早午饭外卖刚刚到。“我就喜欢这家的恰巴塔,橄榄味儿的,每次来上海都要买。”看见生活里的她,你会瞬间明白以前那些经典的都市角色为何能如此生动自然;而聊起话剧舞台,她又充满敬畏和谦逊,谈前辈同仁的托举和角色中的女性力量远多过谈论自己的成绩。新闻晨报《她说》专栏独家专访,就将借由80年前诞生的戏剧角色“吕茜”,聊一聊如今的海清。
话剧舞台的一场“重逢”《死无葬身之地》是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1946年创作的二战题材话剧,1997年由查明哲导演在国内首度排演,引发热烈反响。此后这部剧几乎每十年会复排一版,今年已经是第四版,由海清接棒出演法国抵抗运动女战士“吕茜”,9月刚刚在北京完成了首轮演出。
说来也巧,1997年,也是海清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的那一年。到了北京之后,她在实验话剧院看的第一部话剧,正是首演版的《死无葬身之地》。彼时的她对什么是“存在主义”还懵懵懂懂,只觉得无比震撼。海清完全没有想到,28年之后,自己会从观众席走上舞台,以角色之名与这部戏迎来一场久别重逢。
首轮演出前只有一个月的排练时间,海清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话剧表演的节奏,避免太“生活化”的表达,承接住角色“被强暴”、“间接杀死了亲弟弟”、“与情人决裂”、“翻供”、“死亡”等极端经历带来的跌宕起伏的戏剧张力。
为此,她早出晚归泡在排练厅,随手拿着本子跟着导演“听课”、“记笔记”,连一直保持的每天与家人通话的习惯都断档了10天。进剧场合成的3天里瘦了4斤,“可想而知有多折磨了”。
经历了首演的“淬炼”,时隔两个月之后的上海站巡演,海清在体力上已经可以应对自如,只是心里一直没敢松劲。“这两个月看似休息,其实每天都在心里过台词、复盘细节,就像揣着件重要的事,放不下。”
按照常规,短时间间隔后重启巡演,只需提前一两天联排即可。但海清主动恳求导演,希望能提前一周复排。“我对自己没把握,”她坦诚道,“北京首演时,我和角色只相处了30多天。这次复排前,相处时间已经超过100天了。时间长了,对角色的理解才真正沉了下去。”
这种沉潜带来的变化,在表演细节里清晰可见。海清举了最后一幕的例子:“北京演出时,面对卡诺里‘你也是因为自尊才杀死弟弟’的质问,我会很快回怼‘你白费口舌’。但这次我懂了,这句话其实是戳中了吕茜的灵魂。她不是在反驳,而是在躲避这种拷问,那种无措感,比激烈的台词更有力量。”
为了体现不同的情节,舞台设置了楼上和楼下两个空间。二楼表演区前后宽度只有不到3米,且边缘没有栏杆或者明显的标识,只贴了一层荧光贴,极暗的情况下才能隐约察觉。“调度全靠步数和感觉。”海清坦言,在阁楼上的表演尤其需要演员准确掌握行动的路线和范围。“最后一幕,三个人需要在全黑中退场,但脚下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滑得吓人。这些都是需要演员通过排练走台不断适应和克服的。”
为了熟悉舞台环境,保证演出安全,她每天下午2点就早早地赶到剧场,最早一个戴麦,按照演出节奏完整走一遍台,检查所有道具。“晚上7点半正式开演前,我自己已经演过一场了。”
在这一次话剧的排演过程中,海清提到最多的前辈之一,就是初代“吕茜”的饰演者,同为南京人的冯宪珍。“今天早上冯老师还给我发微信,说上海站表演有进步。”
北京首轮演出,冯宪珍就经常出现在排练厅和剧场,给予演员们陪伴式的帮助。演出结束后她会和海清一起留下梳理细节,跟着所有演员们一起听导演的演后复盘,甚至会留意服装、发型等是否贴合角色。女性前后辈之间的托举和帮助,令人动容。
“北京首演那几天我重感冒,嗓子里全是痰,吐字都受影响。有时候过多地想着调度,台词就容易出错,自己特别崩溃,怕拖后腿。”冯宪珍鼓励海清:“会好的,随着经验的积累一定会越来越好。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选择你的人。”对于海清来说,这样的鼓励是极为宝贵的。“冯老师让我有了自信,这是至关重要的帮助。”
《死无葬身之地》排练现场(海清、冯宪珍、导演査明哲)
在最初接触到角色的时候,海清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学习冯宪珍的版本,去模仿每一处气息、每一个停顿。她相信先从外在的形式上去靠近角色,慢慢地就会内化出自己独一无二的版本。
事实上,海清版的“吕茜”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从身形上来说,她的“瘦小”其实是种优势,能赋予角色前期更轻盈的少女感,与后期的决绝形成强烈反差。海清也牢牢记住了前辈的点拨,在复排时刻意强化了前期的“恐惧与无助”,让角色的转变更有层次。“我们不是站在前辈的肩膀上,是在他们的手心里被托举着完成作品的。”
在话剧舞台上,海清卸下了影视演员的光环,纯粹地做一个小学生,跟着导演和前辈们虚心学习。“以前在拍摄影视剧的时候,难免会依赖自己固有的经验。这一次,我全然打开自己,我的眼睛看得见,我的耳朵听得见,才能收获更多东西。”
萨特笔下的“吕茜”,从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单纯少女,到经历创伤后变得决绝而一心赴死,最终却在一场雨中重燃生的希望。面对结局如此突然的反转,海清有她自己的理解。
“那场雨不是道具,是生的力量。”海清分享了排练时的奇妙体验:第一次跟随音乐排练这段戏时,她分明闻到了雨打泥土的味道。结果演完跑到窗口看,外面却是大晴天。“后来我想,那是角色的记忆,也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小时候一次夏令营,午睡时大家都躺在教室地板的凉席上。外面下雨了,我就跑出去淋雨,那种香甜感我今天都记得。”海清说,可能是那一刻,自己完全和角色共情了。在她看来,吕茜的反转不是突兀的,是“被灵魂拷问后,又被自然唤醒了生的眷恋”。
在海清近些年的作品里,像这样被自然赋予强大力量的女性还有很多。“演员和角色是互相滋养的,养分大的角色也能滋润你。《我本是高山》里的张桂梅校长是这样,《啊摇篮》里的丑子冈所长也是。”
抗战时期,丑子冈作为延安的中央托儿所第一任所长,克服重重困难,承担着革命后代的保育工作,甚至连自己摇篮里的女儿鼻子被老鼠咬了都顾不上。为了诠释这样一位女性,海清遍查资料,了解那段历史和丑子冈的事迹,去理解她的每一个人生选择,试图最大程度靠近角色。
后来在一次节目录制的后台,丑子冈的女儿丑松亮见到了海清,不由地抱着她在耳边轻声叫了一声“妈妈”,让海清如今提起仍热泪盈眶。“那部剧她反复看过很多遍,连连说演得真像,说这是一份非常美好的礼物。听她这样说,我很幸福。”海清回忆起前些年拍摄《啊摇篮》后收获的感动,在镜头前落下泪来。
这些年,海清接演角色频率慢了很多,也更谨慎了。“行业里聚焦女性角色的本子确实多了,但高质量的还是难得。”在她看来,一些所谓的“大女主”剧本还是太流于表面,元素堆砌大于内容。“真正的‘大女主’不是喊口号,而是要有真实的矛盾、真实的成长,要从生活里来,而不是凭空想象。”
上海:藏着味蕾与记忆的“福地”这次来上海演话剧,海清把更多时间留给了剧场的舞台。不过,作为南京人的她是这里的常客。学生时代考电影学院,海清去的考点就在上影厂。考试当天差点没赶公交车,司机特意停下了车等她,还说着一口上海话:“小姑娘,你上来。”问路时,阿姨也会把路线讲得明明白白。“我就觉得上海人都很热情。”后来海清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双面胶》《蜗居》等等代表作都在这里拍摄。
对上海的偏爱,还藏在味蕾里。葱烤大排、四喜烤麸、腌笃鲜、响油鳝丝,这些本帮菜都是她的心头好。“在北方城市我很少点西红柿炒鸡蛋,因为大多数是咸的。上海的是甜的,就对味了。”海清说,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上海,哪怕没有工作也会来逛逛,“这里既保护了老上海的味道,又发展得很有活力,是个有温度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