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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或一生

更新时间:2025-12-18 18:26  浏览量:1

还有三、四个小时,妹妹就能见到父亲了。

头一天,我还去医院陪住院的父亲聊天,告诉他妹妹乘坐的从悉尼飞往北京的飞机,将于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到达首都机场,提取完行李,再回家休息一会儿便过来看望您。

老父亲听后很是兴奋。他的烧也退了,精神状态很好,一切安顿好后,我便回家等待妹妹的到来。

可是当她还在从悉尼飞往北京的飞机上,也就是凌晨三点半,我在睡梦中,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拿起来接听是保姆的声音:“大姐,你来一趟医院吧,大爷可能不行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钟表是凌晨三点半。

我穿上衣服就往医院赶,医生见父亲的家人来了,给我看屏幕上的显示是一条笔直的横线,证明父亲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父亲安详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他没有任何痛苦,就是那么安静地躺着,但是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那时,我就想妹妹如果得知噩耗,全家人最难过的肯定是她。

当她下飞机回到家中的时候听说父亲刚刚去世,她悲伤的连哭带说:“怎么就不能等我一会儿呢?”

我站在旁边看她哭得那么悲伤,都不敢跟着她一起哭,只能反复说“人死不能复生”。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人死不能复生”,那我们复生的又是什么?

后来我懂了——

复生的是那三四个小时。

是飞机舷窗外那片她曾以为只是寻常的夜空,如今成了父亲在时空中停驻的最后一个坐标。

是她行李箱里来不及拆开的、印着悉尼歌剧院的饼干盒。

是我从此在每一次“等你”面前,都会提前说“我到了,不急”的惯性。

原来世上最锋利的遗憾,不是失去,

是“本可以赶上”。

是时针与心跳之间,那段真空的、再也填不满的距离。

而我和妹妹,从此活在这段距离的两端:

她带着“如果早一班飞机”的假设活着,

我带着“如果多一句催促”的沉默活着。

我们像两棵被同一场地震震歪了的树,

今后所有年轮都绕着那个凌晨三点半,长成旋涡的形状。

只是后来某天,妹妹突然说:

“那天我哭的不是‘他没等我’,

是我忽然想起,以前每次回家,

他总坐在窗边那个位置等我——

原来他这辈子,一直在练习‘如何好好告别’。”

原来父亲等她的时间,

比飞机延误的那三四个小时,

长了好几十年。

那些看似被命运捉弄的“错过”,往往藏着最温柔的生命隐喻。

妹妹“就差一点点”——就能见到父亲。

可也正是这“一点点”,让她往后每一次起飞与降落,都带着父亲在时光尽头给予的、永恒的“等待”。

这“一点点”,让她在往后所有重要时刻,都提前出发、提前抵达,活成了比时间更细心的人。

这“一点点”,也让我学会了在沉默中接住另一个人的崩溃,在“不敢哭”里长出了更坚韧的爱。

有些人的存在就像月亮:我们总在追赶它圆满的瞬间,却忘了——那些看似“未完成”的缺口,才是让光得以流入人间的缝隙。

我和妹妹都各自带着这份“未完成”继续生活。

她在每一次“差点赶上”时想起父亲,我在每一次“忍住眼泪”时成为她的岸。

这何尝不是父亲留下的另一种陪伴?他不再坐在窗边,却住进了我们对“爱”的理解里——爱是允许遗憾发生,但依然选择完整地活着。

如果这份感悟需要一个尾声,或许可以是:

后来我和妹妹都明白了——

父亲没有等她,但把“等待”这件事,永远种在了她心里。

从此她去哪里都像赴约,见谁都像重逢。

而我在每个需要“准时”的时刻,都会轻声对身边人说:

“慢慢来,我会等到最后一秒。”

原来我们穷尽一生学习的,不是如何不留遗憾,

而是如何把遗憾,过成下一次相遇的韵脚。

此刻,我为自己和妹妹倒两杯温水——一杯敬赶路的人,一杯敬等待的人。然后对心里那个画面说:我们都赴约了,只是在不同的时间里只差了一点点。

场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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